我们从这凄风苦雨击打着的幽魂中通过,用脚践踏着他们的身体,而这些身体却空荡缥缈,形同虚设。
幽魂全部在地上躺倒,除了有一个,一见我们从他面前走过,就迅速直起身来,席地而坐。
———但丁《神曲》恰科及其预言
鲜血在一片无尽的黑暗无底的深渊前止住了,一个由冰雪和无尽黑暗组成的,在克里斯意识中就是那所谓的“世界的分割线”此刻就呈现在他的眼前。无论是正前方还是左右两边,都看不到边际的。
悬崖?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可以去形容眼前的景象的词汇了。这深渊齐齐的把来时的冰原斩断,脚下,前方,都是无边而且深邃的黑暗,克里斯觉得它们要将他吞噬,如同坠入那无底的深坑一般永无出头之日。面对这黑暗,他心中滋生出了无尽的恐惧,路就此断了,到底是应该前进还是后退?不,绝对不能走回头路。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将巨剑斜着穿过腰带,然后紧紧地将那巨剑抱在怀中,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然后闭着眼睛,纵身一跃,融入了那无边的,无尽黑暗之中。
无止尽的坠落,在他看来,他的一生仿佛都在不停地坠落,无聊且乏味,又充满了罪孽的悔恨。在无尽的坠落中,他开始出现幻觉,有时候觉得自己在上升,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一个地方无止境的悬浮着,他甚至开始怀念被那些梦魔们折磨蹂躏的日子……最后,他睡着了,在这毫无依托的、空洞的空间中渐渐闭眼睡去了,六天六夜……
“睁开你的眼,我的孩子”
“谁?”
克里斯从沉睡中惊醒,他发觉自己的身体终于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了,像烟尘,又像乌云,很柔软。他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由乌黑的云与闪电交错组成的世界,也许这不能称之为世界,因为仅通过观察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个黑暗且无边的“云洞”。
他的眼前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城堡,在环顾四周之后这里的景象给他了一种错觉:这城堡就好像是这个无边“云洞”的中心,因为这个空间的边缘全是无尽的,令人胆寒的黑暗,而这城堡却不可思议的让克里斯从这里的黑暗中看到它。
它很大,大到以他的双眼无法看到全貌,大到以他的大脑无法想象到全貌。而在城堡的正上方,一个很小的“云洞”却闪耀着令人感觉神圣且又温暖的光芒。
克里斯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世界,这是哪?这城堡是干什么的?还有,那个金色的云洞是否是我将要去的世界的唯一入口?但是,最重要的是,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孩子,我在城堡的大门,请你到我这里来,我需要你。”
“谁在说话?”克里斯警觉的看了一眼正前方的城堡,他隐约可以看到城堡大门的轮廓,以及那大门上呈放射状排列的装饰物。他小心翼翼地踏着乌云铺就成的路径向城堡大门走去,双手紧紧地握着剑柄。
越接近城堡,克里斯的恐惧感便越强,快要到达城堡大门时,伴随这周围乌云中不断呈现的电闪雷鸣,恐惧感几乎快要将克里斯的心脏撕碎,这城堡中究竟有什么?!
终于,他竭力对抗着心中的恐惧一步步的来到城堡大门下,才发现刚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装饰,而是一个身形枯槁干瘦,浑身的皮肤千疮百孔,面容扭曲的,被数百条铁链穿透身体各处骨肉的人!
“我的天啊!你到底怎么了!”
“愚蠢的人啊!——难道你还看不出我怎么了吗?看看他都对我做了什么!——”那个人用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痛苦的对克里斯哀嚎着,而他的全身也痛苦的扭动着,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蛆虫。
这时,一道闪电击中城堡的顶端,而那人随之发生剧烈的抽搐,接下来的便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缕缕青烟和令人窒息的焦臭。“啊——看着我!孩子,看着我!看看那些闪电,每天都有数万道这样的闪电!啊——结束我的痛苦,拿起你手中的剑,结束我的痛苦,砍断那些铁链,砍断它们!”
克里斯本能的后退,并且发自内心的不想照着他的话去做,因为他从来不喜欢去执行任何的命令,但是他太害怕了,害怕眼前这个千疮百孔的人,并且深深的感觉到这恐惧的源泉是来自这人背靠着的大门、这城堡,他害怕被这莫名的恐惧所撕碎,这恐惧在撕碎克里斯理智的同时也摧毁了之前关于凯撒对他的一切嘱咐。
看着眼前的这个貌似毫无威胁的人,克里斯在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使眼前这个人接受这样的刑罚?
“等等!你是谁?为什么被束缚在这?也许……是因为你犯下了无法宽恕的罪……不!我不能解开你,抱歉,我不能!”
又是数道闪电。
“呃……”它艰难的抬起头,用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睛看着克里斯很久。
“你想说什么?”克里斯怯怯的问道。
“太久了……太多的痛苦,真的……太久了,我无法承受这永远的,无止尽的痛苦,我甚至忘记了我为什么在这里,忘记了我是谁。”
“……”
“孩子,你在害怕什么?”
“你怎么能够试探我的内心?”
“因为来自灵魂的恐惧是我力量的源泉,而我现在充满力量。解放我,我将带你飞向那神圣的天堂之门,永远的远离这里的一切恐惧!”
克里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上方的金色“云洞”,他似乎找到了面对这恐惧的精神寄托。
“我该怎么帮你?”
“用你的剑,砍断这些铁链,使这些来自无边黑暗的闪电不再亲吻我……”
克里斯犹此刻豫了,他很少像现在这样的犹豫过,就连之前是否决定跃下那黑暗深渊的时候也没有此刻犹豫的万分之一。
终于,他举起了剑,他默数着,挥剑一百二十次,斩断一百二十根铁链。
当最后一根铁链断裂时,那人倒在了克里斯面前,静止片刻之后,他低着头抓着克里斯的裤腿缓缓地站起身来。
正在克里斯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那个人伸出他那已经成为枯骨的右手紧紧的扼住了克里斯的咽喉,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愚蠢的人啊!你岂不知羔羊向雄狮发慈悲的下场吗?现在用你的血并你充满恐惧的灵魂来真正让我即将枯竭的力量得到饱足吧!”
“白痴!你父亲应该为他有你这样一个愚蠢而又无能的儿子而感到耻辱!——”一个声音从克里斯身后传来,那是一个听起来很熟悉声音。
“是你!?——”那个人赶忙将快要气绝的克里斯甩到一旁,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克里斯挣扎着爬起来,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轮廓从远方的黑暗中逐渐向自己靠近,那不是别人,正是奎蒂克·凯撒,他的神。
“你来的太晚了,一切都要照着我的意愿进行了!哈哈哈哈!——”说着那人便化身为一道闪电消失于黑暗中了。
“看看你干了什么!我曾警告过你,不要释放任何一个你所见到的东西,但是现在,你将会毁掉另一个世界!我的到来使他不得不放弃他将要做的事情,而逃往你将要去的世界。
如果我不来到你面前,他就会将这城堡的大门打开,与这里面的东西一同去那世界。如果这城堡门打开,整个世界将万劫不复!你这个愚蠢无知的爬虫!你是你父亲的耻辱!你是整个魔族的耻辱!——”
“主啊——”克里斯低声嘶吼着,他的身体在颤抖,因为凯撒对他说的话,也因为对现状不知所从的无奈,总之他现在非常低气愤,恼怒,后悔……
“这城堡里是自我主宰万物以来滋生的一切邪恶、黑暗、痛苦,以及你无法想象的恐怖邪灵。而他,正是这一切邪恶的代言人,也只有他才能锁住这城堡的大门,带他回来,以你自身的力量,以我赋予你的力量。但是现在,在这旷野中流浪历练已经无法让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去对抗他了。
你现在将去的地方将会是这城堡,去吧!进去!——直到你在里面游荡十年,直到你知道什么事情是该行的,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应该去做的!进去把!愚蠢的人啊!——我本不想让你在这里历练,你根本不知道你放走了什么!如果可以选择,我怎么会选择你!
这是命运吗?多么地让人发笑!多么的具有讽刺意味!而你,又是集合那一切讽刺让人发笑的事物的愚蠢代言人!去吧!进去吧!希望这里面的一切可以让你在以后面对那些事物的时候变得更加理智、更加智慧!”
“我的主,请宽恕我,我曾有勇气敢向主说话,但是现在我的话语又有什么用?主啊,但愿我身死在这城堡中,被恐惧的锁链束缚,被死亡的罗网围困,被蛆虫和蝼蚁啃噬骨肉化为尘土!”
在面对他完全认定的神时,克里斯满腹的怒火和怨恨根本就无法发泄,也不敢发泄,因为他根本不理解自己刚才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觉得他的神是全能万能的,又怎么会觉得那个形容枯槁、腐烂而又瘦弱的人对他有如此大的威胁呢?而且他还很气愤凯撒对他的评价,因为在他重生之前,所有以那样的方式对他说话的人都被他杀掉了。
“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犯罪了,对吗!?——我必不亲自伸出击打你的手,也不会记念你刚才犯下的罪,这城堡里面有无数的试探和仇敌可以让你反省自身,可以让你清清楚楚的知道你刚才行了什么事!在我有想亲自剿灭你的念头出现之前,离开我的视线!不要让我看到你、听到你、闻到你!——”
“我主,你是慈悲的,如你所说,我将心中的至诚撕去虚妄的伪装之后倾诉与我主,请我主不要动怒,请听我说话。我并不觉得有人能对万能大能,永生的神,我的主有所损害,曾经不曾有过,未来也不会有;我会依照主的吩咐去进行试炼,愿那些试探和仇敌可以明净我的内心,使我不再愚顽,使我悔怨那无可宽恕的罪,消化我那愚钝卑妄的心;使我永远的尊你的名为圣,无论是你的权柄、荣耀、勇气并光明降在我身上,还是你击打的、忿怒的、诅咒的并依然慈悲不忍除灭的手临到我头上,我都只有你一个神,都只尊你的名为圣,倾听你的谕旨,蒙你的圣恩,依偎你的慈爱,承受你的烈怒。”
克里斯此刻将他的内心、将他内心所有的想法和对他的神的敬畏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他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男人,只不过很多时候,他把尊严看得有些过重,甚至有时候会把尊严当成负担,也许自以为是且狂妄自大的人都是如此吧。
“我后悔了,我不会行那事,将击打的手伸向你。但是这城堡不能没有门锁。我将长眠于此。从此刻起,我将不再纯粹是创世神,毁灭神,我还将成为这城堡的守护神。去吧,等你十年后出来的时候,用我给你的力量,带着附有我力量和祝福的剑锋,化为我的形态,飞向那天堂之门吧!自你历练完毕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众神之神、万王之王、万军之永生神的代言人!”
克里斯此刻虽然还是不清楚自己刚才犯下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确切的说克里斯知道自己已经犯了罪、犯了错,但是他依然还是不知道那问题的严重程度。听凯撒的言语,那就是一条会令世间万物永远都无法宽恕他的弥天大罪。
冷静了片刻之后,他给自己的心上了一个有可能将会束缚他数千年的枷锁、重轭。他心里默默的起誓,他要用尽他所有的力量去悔改、弥补他所犯下的罪,如果实在无法弥补,他愿意代替他那唯一承认的创造万物的
神……代替他自己所释放的罪恶的根源成为这城堡的门锁。
“我主,我必不会也不忍、更不敢让你等待,你必定不是这大门的看守者。”
“去吧,这不是我与你立的约,你我都无法选择。进入这城堡,让自己变得更强,去行我让你行的道。”
“主啊,我虽犯下大罪,但我也敢向你发誓,虽然誓言给我父亲加上了永世都无法消除的重轭、石轭、铁轭,但是,我永生的主,我要对你说话,我要让主看到我这个半人半魔的生物怎样去行你的道。”
“这就是万物的道,我——创世神也要以这道的名为圣。我的孩子,你就是那我唯一承认的孩子,众神都要尊你的名为圣,万民都要向你跪拜。鼓足勇气去面对一切的邪恶,我将与你同在,每时每刻垂听你的诉说,并为你指引道路,引你走出黑暗。
去救赎这世界吧,同样也救赎你自己,赎清你的罪,赎清你仇敌的罪,使这自有永有的万物能够永远的、自然的行它的道。”凯撒的话音刚落,在克里斯身后的巨大的城堡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那条缝隙里即刻传来了无数令人浑身血液都要冻成冰霜的声响和气息。
克里斯转身看了一眼打开的城堡大门,又转过身来五体投地的俯伏在地上向凯撒参拜,然后再次转身毅然决然地进入了那城堡中。随着克里斯的身体进入城堡大门之后,那大门便重新缓缓地关闭了。而奎帝克·凯撒也在空中缩小了它那巨大的身体,安静的飞落在城堡大门的前面,并横卧在城堡大门的中央,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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